成中英:跳出汉学时代轨迹 建立新哲学的自我认同
编者按:8月16日下午,世界哲学大会期间首个外场沙龙“壁垒与对话:中国文化如何走出去”在京举行,成中英、洪汉鼎、阿克曼、沈清松、倪培民、葛承雍、朱汉民、干春松等知名中外专家学者齐聚,在跨文明对话的语境下,探讨中国文化如何打破壁垒实现真正走出去。着名哲学家、美国夏威夷大学哲学系终身教授成中英先生在发言中回顾了自己几十年来在海外教学,建立、传播中国哲学话语体系的历程。他认为中国文化走出去,首先需要把自己建立起来,知道自己是什么。我们要走出一条自己的路,跳出汉学时代的轨迹,从一个后汉学时代建立一个新哲学的自我认识。本文系凤凰网记者根据成中英教授发言整理而成。
我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对话。我刚刚参加完国际哲学团体联合会开的一个行政会议,这次会议是要讨论下一届世界哲学大会的主办地,我听了有一个很好的感触。这次申办的有日本、巴西、澳大利亚,虽然他们的表达方法不一样,但是有一个共同问题,就是他们整个代表的是什么?他们的身份说明是什么?他们在整个人类历史文化扮演的位置是什么。
对这些问题,其实我早就注意到了,我1965年开始在国外教书,1973年创办国际性的《中国哲学季刊》,这么多年来,虽然一直在国外,但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文化认同,或者是一种文化代表价值的需要。我作为过去的人我代表什么?我代表的东西对别人有什么意义?为什么有这个意义?大家为什么尊重你?是不是还会进一步的对大家有好处?能不能让人类这么一个生命共同体能够走向更高的境界?这个可能就是人类的一个难题吧,因为从个人到家庭,从家庭到社会,社会到国家,从国家到世界,每一步都很困难。所以这些问题不一定前面的没有全部解决,就不发生后面的问题。也不因为后面的问题发生或者有一些新的看法就消除了前面的问题,都有一个同时性和继承性的问题存在。
我可能是在美国哲学界最早教学,而且教得最长的中国人。从1965年开始,我教书教了五十多年,半个多世纪还没有退休,全美国恐怕也没有第二人。
这么多年来,我感觉一个问题,我开始教书的时候,我教中国哲学,也教西方哲学,最后我要说明我自己的时候,我需要有一个身份说明。我应该说明我有什么,人类可以从我这里了解什么东西,同时我能够做出什么样的独特的贡献。我是做了这样一个基本的说辞,我说我的知识认证是偏向西方,而在伦理学、行政学我偏向东方,所以我说我代表价值哲学和知识的结合。中国更像一个价值,更像一个伦理道德的理想;西方更像一个知识体系。西方十七世纪以来很多科学方法很强,但是对国家治理,对家庭伦理,社会伦理,中国是有非常杰出的传统。孔夫子在十七世纪就被西方承认,是因为当时传教士他们到中国来,他们也发现了儒家孔子,就产生了影响。所以这个我想正好说明我的身份。
但是我想即使有这样的认识是不够的,因为人类的历史还在发展,人类不是只是少数的学术团体,还是要不断的发展表达自己。所以我在1973年创办了中国哲学会,要知道那时候没有中国哲学的概念。虽然在之前胡适之,冯友兰写了中国哲学史纲这样的书,但是人们只是把它看做是汉学的一部分,只是在东亚系,亚洲研究里讨论,不在哲学里讨论,没有这样的认同。西方认同的是汉学的传统。什么是汉学?汉学就是西方人用一种客观的态度来看待中国文化,来看待中国文本,来分析中国的命运。不把个人的主见、论证或者主张加进去。他纯粹是一种客观的历史去研究,这是汉学。
我当年讲过,我们应该是一个主动表达人性,表达人的理想,人的意志,人的希望,或者信念的存在。这种哲学的认识在以前是没有的,在《中国哲学季刊》出现之前是没有的。那时候我要把它激活起来,来形成一个社团都很困难。当然那时候交通工具也不方便,也没有互联网,我还是用手写,在1970年代用手写一些通信,自己拿出一点钱来邮寄,这样来沟通,很难召集大家共同办一个社团,来教中国哲学。那个时候没有条件,而且大家也不认同中国哲学,认为中国只有汉学,亚洲研究,中国研究,所以我办了那样一份英文杂志,开始就拿出一个身份出来,在这个身份之下说服大家来组件一个哲学社团,这是当时的情况。
《中国哲学季刊》创办之初在美国还没有地方出版,后来出版方给我定了一个不平等条约,就是赔钱是我们的事,赚钱是他们的事,在这种情况下他们愿意出版。出版了这个杂志后,到1975年我就组织了国际中国哲学学会。这个国际中国哲学学会,以及《中国哲学季刊》是中国人在海外建立了哲学主体的主要标志。这个标志是很重要的,因为这代表着一种主体精神的觉醒,来说明自己,来表彰自己,然后和其他人建立关系,这是非常艰苦的一个过程,为了提高,还要跟大家拉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奋斗了差不多十年,最后是美国最大的哲学出版商来找我们,它们主动来出版。我们现在办这个哲学期刊已经45年,美国的学界和官方都十分认同。
我们回到这个问题,我们的文化怎么走出去?首先要对自身相信什么,知道什么,能够做什么,实践什么,有一个清楚的认识。这个清楚的认识必须建立在对他人的认知上面,这是一个循环,自始自终来了解自我,了解他方,最后通过文字,建立起可以固定的形象。
中国文化要走出去,我觉得第一步首先要把自己建立起来。就是我们到底能够说明自己是什么?当然今天没有时间,我只能说我们的历史、文化、传统,还有它的文化基本的价值观,或者这样的方法论,烘托出来它典籍上的多样性。这个是涉及到现实的问题,翻译的问题,教化的问题,这些都是人类重整文化的时候所要面对的问题。
我的结论是中国文化走出去,首先我们要建立自信,我们要都出一条自己的路,对西方来说我们要跳出汉学时代的轨迹,我们要从一个后汉学时代建立一个新哲学的自我认识。然后自己自理,我们要了解西方。我们以往了解西方只是一家,一书,今后我们要了解它的整个脉络,这需要时间。所以更显示出我们更能够做什么,然后在这种交往中看到人类应该做什么。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辩证的过程,这个过程需要持续的努力,持续的学习,持续的投入和持续的对自我做出诠释,理解,对人的本体性、主体性、客观世界都有一个清楚的掌握。所以我把们要更多的去了解对方。了解他们后我们从根源做起。了解我们自己,我们有自己存在的认识,然后之间的交往,再形成更深的存在,更广泛的存在,然后日用天地发展一样。最后它的根源是对天地、宇宙一样的认识,对宇宙的认识反映出中国对自我的认识。这个回到孔子的做法,就是人能弘道,这个弘道是用现在本体的自我认识,自我诠释的发展来达到目标。